特写｜桑给巴尔——“丁香之岛”的甜与涩

从坦桑尼亚东海岸港口动身，印度洋的爽快海风突破赤道邻近的炙热，渡轮上的马赛人裹着赤色格纹布一言不发，披艳丽头巾的妇女靠着椅背昏昏欲睡，不时直动身瞥向跑闹的孩子们，一群精壮的汉子把头探出船舷，远处甲板上站着几个白人透过墨镜远眺……约莫2小时，缤纷人潮涌向码头海关，来到桑给巴尔。

驶向桑给巴尔的渡轮上

桑给巴尔作为坦桑尼亚的半自治区，由两个较大的珊瑚岛温古贾岛和奔巴岛以及邻近的20多个小岛组成，曾是东非门户、印度洋交易中转站。温古贾岛上窄巷石楼、尖塔木门，随处可见非洲、阿拉伯，印度、欧洲文明磕碰融合的记号，移民、商人、征服者以及奴隶交易受害者的回忆在此交错聚集。

嗅着海风模糊有花果草木的气味，挨近香料农场时气味清楚起来。优素福站在农场门口热心地打招呼，20多年来他从未离过岛，每一种香气都熟稔得好像与生俱来的回忆，这不只关乎生计，也与整个宗族在岛上的变迁紧紧交错。

优素福跳起来摘树叶

优素福给农场打工做导游，他递来一簇枝叶说，“这是咱们的钻石”。靠近鼻尖有一股甜味，香气浓郁，极具辨识度——丁香。在曩昔很长一段年月里，他们一家三代靠丁香养活，从爬树采摘到装袋、分类、暴晒，全家出动，每个环节都是纯手艺劳作，他描述是“艰苦的甜美作业”。

可是，就在几年前他们家缩小了丁香培养规划，种上了水稻、木薯和香蕉。“爸爸妈妈年岁大了，丁香的产值和质量跟不上，更头疼的是粮食价一向涨，过半的丁香收入要用来买粮。”优素福说道。

曩昔长时刻殖民主义掠取加之基础设备和制造业展开滞后，使桑给巴尔的展开严峻依托出口经济作物，食物则需求从坦桑尼亚大陆和国外进口。近年来，一路上扬的食物物价将老大众的生计面向风险边际，也迫使优素福一家改变了保持数十年的收入结构。

为了操控桑给巴尔日益上涨的食材价格，桑给巴尔总统姆维尼1月指示公营交易公司扩展业务，进口大米和糖。 一同，桑给巴尔政府正在奔巴岛港口建造现代化码头，以便来自肯尼亚的货品可以直接在岛上卸货，而非经过坦桑尼亚大陆的达累斯萨勒姆港口转运。

今夏，坦桑尼亚政府表明，现在整个国家现已完成超越100%的粮食自给自足，可是桑给巴尔与大陆的状况明显存在间隔。

桑给巴尔温古贾岛港口。

弥散的甜美气味

香草、豆蔻、肉桂、姜黄……优素福用匕首割下它们的枝叶、树皮、果实，让游客查询和区分气味，他一边解说这些香料开端引进的国家、培养前史、生长习性、香料产品制造方法，乃至可以说出一些闻名香水中详细的香料成分。当问及做香料农场导游需求做多少功课，“对咱们来说都是知识，香料是日子中的一部分。”优素福掉以轻心地说。

香料农场里的香草。

他往北边指了指家的方位，间隔桑给巴尔主岛温古贾岛约50公里，是被誉为“绿色岛屿”的奔巴岛，那里丘陵崎岖、生气勃勃，遍及各种香料树。

优素福的祖父阅历了1964年桑给巴尔革新，革新政府推行的土地改革让无地的农业家庭无偿取得3英亩土地。在政府鼓舞方针下，优素福的祖父在中部丘陵地带开端丁香培养，一同也种了少数的豆蔻、姜黄等香料。

丁香依托手艺采摘，是一项艰苦的作业，因为采摘季短，需求许多劳作力投入。因而，自优素福记事以来，一家老小每年9到10月都浸泡在丁香树的繁枝茂叶下，有时还要外雇工人协助。年岁小的孩子协助分拣丁香的花蕾、叶子和芽，年长一些就能爬树采摘。“收成时节，整个岛上弥漫着令人愉悦的香气，家家户户晒丁香，装麻袋卖给公营交易公司，取得一笔不菲的收入。”

小时分，优素福把丁香看作一种特别的钱银，家中只需还堆有晾干的丁香，就没什么可愁的。联合国大学经济展开研讨所2022年发布的陈述称，在20世纪60、70年代，丁香的收益很高，为桑给巴尔展开预算供给了80%以上的资金。可是，现在桑给巴尔的丁香产值和市场价格明显下降。坦桑尼亚总统萨米娅·苏卢胡·哈桑本年1月在一场活动中表明，2022年和2023年丁香的产值接连两年降幅达40%，粮食作物产值小幅上升，他将此归因于出产时节缩短和气候变化。

丁香果实

几十年曩昔了，优素福发现老树和病树越来越多，丁香的收益下滑。他们家算了一笔账，“与其用大部分种香料的辛苦钱买粮食，不如自己种”。奔巴岛区域官员曾表明，因为当地主食作物产值低，居民特别简单遭到粮食动摇的影响。坦桑尼亚媒体《公民报》上一年6月报导，桑给巴尔区域对立党“革新与通明联盟”（ACT）将丁香产值急剧下降归咎于政府主管丁香的出产和运营，给农人的收购价是市场价的80%，考虑到其他本钱，农人看不到赢利远景。

上一年桑给巴尔的家庭预算查询显现，根本需求贫困率从2015年的48%上升到2023年的55%。约2016年开端，优素福家开端培养水稻和木薯，首要用于自家的耗费。他说，“现在大多数农户认识到粮食和经济作物多样化出产的重要性”，丁香和其他香料依然是桑给巴尔人重要的经济来源，政府供给许多优惠方针鼓舞人们持续种丁香，可是无法和曩昔的盛景混为一谈。

19世纪阿曼苏丹占有东非沿海区域后，以桑给巴尔为首府开端展开海上交易和丁香培养业，很快成为东非交易中心。许多大型丁香培养园的运营导致许多奴隶劳作力的输入，桑给巴尔展开为世界丁香的首要产地。尔后这片土地沦为英国的“保护国”，丁香出口一度占出口额的九成，香草、豆蔻、肉桂、姜黄等也成为当地重要经济作物。可是粮食出产却被长时刻忽视，工业基础薄弱，老大众所需的出产资料和日子用品依托进口，构成了单一的经济结构。

桑给巴尔独立至今，香料尤其是丁香始终是该岛重要经济支柱之一。依据联合国粮农安排的数据，到2022年，桑给巴尔的丁香产值在印尼和马达加斯加之后排名全球第三。可是，作为非洲人口添加最快的区域之一，加之旅游业蓬勃展开，桑给巴尔的粮食需求量添加迅猛，农业出产却跟不上节奏。

正在运送玉米的桑给巴尔岛民。

旱季里的金黄

正午行走于桑给巴尔石头城的小巷里，偶有椰香飘过。当地居民奉告，有人家在煮Wali wa nazi（椰子饭），只需大米、椰奶和盐三种配料，却是在非洲印度洋沿岸较为盛行的斯瓦希里菜肴。

桑给巴尔石头城的海滨广场。

桑给巴尔人的餐桌一般离不开大米、小麦粉和糖，其间大米占粮食开销的最大份额。2020年计算显现，当地消费的大米约70%来源于进口，政府期望在未来几年将这一份额削减一半。

“大米在这里的重要性和我国是相同的，许多家庭依托大米，不只是消费还有培养。并且它也是一种政治作物。”桑给巴尔农业部常务秘书阿里·哈米斯·朱玛（Ali Khamis Juma）近来在一场会议上向汹涌新闻如此描述大米对当地的重要性，但他坦言，桑给巴尔现在依然需求从外部进口这种主粮。

因为缺少水利和灌溉系统，当地农人种稻根本依托降雨，运用旱季将水资源储存在地下蓄水层中，可是简单遭受洪涝和大旱，水稻收成大打折扣。据坦桑尼亚《每日新闻》报导，桑给巴尔政府4月签署了20多项灌溉项目的合同，许诺加强该国灌溉农业，不过项目施工需求时刻。

桑给巴尔农业研讨所（ZARI）高档研讨员萨鲁姆·法基·哈马德（Salum Faki Hamad）在农业家庭长大，他告知汹涌新闻，农作物面对虫灾疾病、洪涝、干旱等应战，他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地处高地的农人，也是用低地水稻种类，可是没有灌溉设备，彻底依托时节性降雨来种田，一旦遭受大旱就颗粒无收，他期望能取得适宜雨养环境的水稻种类，来协助农人摆脱困境。他们也培养过多个水稻种类，可是没有一种适宜雨养环境。直到上一年在乌干达的一次农业会议上，哈马德了解到我国节水抗旱稻，正中桑给巴尔的需求，便当即寻求与中方专家沟通。

哈马德与上海市农业生物基因中心研讨员刘灶长取得了联络后，提出就节水抗旱稻进行技术协作的期望，以求完成当地大米增产。

上海市农业生物基因中心曾先后参加盖茨基金会出资支撑的“为非洲和亚洲资源瘠薄区域培养绿色超级稻”和“协助西非国家树立水稻种业系统”等项目，并在绿色超级稻的科研基础上进一步展开了水稻抗旱基因的开掘与研讨点评、节水抗旱稻新种类的培养与世界推行等作业。

面向非洲，这家中心培养出了低碳排放节水抗旱的新种类，即便不在水田，空隙灌溉或旱地也可培养。节水抗旱稻（WDR73）从2019年开端在乌干达、肯尼亚、尼日利亚等国家进行了实验性培养，成功培养并大幅增产。

不过，虽然人口的快速添加和饮食结构改变使得非洲稻米消费不断添加、需求量在1990年至2018年间翻了两番，但非洲各国的农业展开状况良莠不齐，曩昔10年，非洲水稻培养面积添加近四成，但均匀产值却停滞不前，节水抗旱稻的实验也非彻底一往无前。刘灶长向汹涌新闻介绍，乌干达全体的农业技术较好，技术人员才能较强，因而效果明显。可是也有国家面对困难，比方博茨瓦纳，虽然政府对节水抗旱稻的积极性高，背面也有企业和大学的助推，可是受制于环境恶劣、降雨量少，经过人工弥补灌溉的人力本钱高。他们一向在尽力探索，企图在该国西北部的一条流域邻近培养水稻，那里降雨之后会构成湖泊，可是野生动物时而出没，大象会蹂躏和取食稻苗，有许多不可控因素。

就桑给巴尔而言，气候和自然条件杰出，土地资源多而开发运用率低，粮食作物种类研制落后，短缺优良种类和培养技术。本年，上海市农业生物基因中心与桑给巴尔农业研讨所签署了科创协作的体谅备忘录，第一批节水抗旱稻3月在桑给巴尔岛郊区的政府农场进行实验性培养。

上海市农业生物基因中心研讨员刘灶长（右）与桑给巴尔农业研讨所(ZARI)高档研讨员萨鲁姆·法基·哈马德（左）在检查WDR73的状况。

时隔不到4个月，刘灶长和哈马德一同下到田里检查水稻的丰盈状况，稻穗金黄丰满。“WDR73在这里培养成功，生长时刻110天左右，比较本地种类短10至20天，并且结实率高，在90%以上。”刘灶长说，这一种类根本依照当地的农业出产习气来培养，培养密度较低、上肥量较少，只需改进管理方法，就可以进一步发挥高产优势。

哈马德对WDR-73的远景也十分达观，有决心鄙人一季处理上肥量不行和培养密度低的问题，“信任可以完成产值翻番”。可是他认识到“和我国农业出产技术比较，还存在很大的间隔”。本年早些时分，哈马德受邀前往上海和浙江进行农业调查，看到农人运用机器犁地，耕种速度极快。而桑给巴尔依然停留在纯手艺操作，要投入许多劳作力。

眼前的困难是，当地农人难以担负机器设备的开销。哈马德以为，经过外商投资和海外协作来推动机械化操作是处理途径之一。 实际上，为了招引更多投资商，桑给巴尔已树立5个自在经济区（FEZ），鼓舞私有安排以公私合营的方法参加经济区的基础设备开发。可是直至2020年，桑给巴尔招引的外商直接投资（FDI）中，过半投入在住宿和餐饮服务，聚集旅游业展开。

比较于坦桑尼亚大陆，桑给巴尔的体量小、经济展开结构单一，许多岛民交游于坦桑尼亚两岸，寻觅挣钱的时机。优素福正在备考导游执照，期望持证之后可以络绎于两岸，以取得更可观的收入，让全家人的生计不再局限于3英亩土地的收成。

温古贾岛的海上餐厅和运货船舶。

“联合是一件外衣”

桑给巴尔的许多岛民和优素福家相似，在绵长的年月中靠香料培养为生，可是近年丁香收益下降、经济不振。一些岛民投身旅游业，还有人则将目光投向坦桑尼亚大陆，寻觅出路。世界银行的计算显现，2019年坦桑尼亚人均GDP为1051美元，同年在桑给巴尔的这一数字为950美元。 虽然桑给巴尔GDP添加相对较高，但减贫与经济添加比较发展缓慢，2019年失业率到达19%。

“外来者（来自大陆）正占有一切的作业，购买一切的土地，让桑给巴尔人窒息而死。” 4月，坦桑第三大党ACT的桑给巴尔选区议员穆罕默德·赛义德·伊萨（Mohammed Said Issa）在议会提议，政府应从头引进大陆居民在前往桑给巴尔时运用护照的准则。对老一辈人而言，现在的景象勾起了另一段回忆，围绕着桑给巴尔的共同政治身份，以及与大陆区域坦噶尼喀联合的纷扰。

桑给巴尔路旁边的生果蔬菜摊。

桑给巴尔农人在路旁边卖鱼。

从阿曼苏丹到英国殖民，桑给巴尔的丁香工业盛极一时。英国殖民经济时期，非洲人构成的农业和手艺业劳作阶级处于社会的最底层，人数不占优势的阿拉伯人则居于顶层，操控着培养园经济，在英国人的监护下控制着桑给巴尔，然后构成了一种两层殖民。另一边，坦噶尼喀也遭受英国殖民者的掠取，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战胜后，英国顶替德国开端了在坦噶尼喀的控制。

二战后，民族主义思潮在非洲广泛传播，激发了恶感殖民方针的民族主义者，坦噶尼喀和桑给巴尔相继呈现了一些政党安排，为争夺独立而奔波。在英国赞同两地独立自治后，坦噶尼喀和桑给巴尔别离于1962年和1963年独立。

不同于坦噶尼喀，桑给巴尔从英国独立，却成为苏丹王控制的君主立宪国家，依然被阿拉伯人控制。时隔一个月，1964年1月，桑给巴尔的非洲裔革新分子推翻了阿拉伯苏丹政府的控制，成为东非前史上第一场暴力推翻政府的政治举动。

革新成功后的桑给巴尔政权采纳一系列社会主义办法，得到了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的认可，我国则是第一个揭露供认桑给巴尔革新胜利的国家。可是，在美苏争霸的世界形势下，美国敦促英国与其他非洲国家协作，要求康复桑给巴尔的次序，英国为此拟定了干涉计划，其时桑给巴尔一度被称为“非洲古巴”。与此一同，坦噶尼喀也呈现危机，1964年该国戎行产生叛乱。

坦噶尼喀和桑给巴尔都认识到了重生政府的软弱，两边领导人决议联合。1964年4月，两国兼并成为一个主权国家，从坦噶尼喀和桑给巴尔中各取一个字，命名为“坦桑尼亚联合共和国”。在联邦制之下树立了中央政府和桑给巴尔政府，前者担任整个国家和坦噶尼喀的业务，后者担任大陆之外原桑给巴尔共和国区域的业务。

桑给巴尔一民宿大厅墙上挂着坦桑尼亚总统萨米娅·苏卢胡·哈桑（右）和桑给巴尔总统姆维尼（右）

坦桑尼亚联合之初的状况并不安稳，正如桑给巴尔首任总统卡鲁姆所言——“联合是一件外衣，天气冷的时分我就穿上；不然我就脱下它”。联合的合法性、结构缺点，尤其是利益的分配问题引起一些桑给巴尔民众的质疑。

上世纪80年代，桑给巴尔和联邦政府对丁香的收购价格低于世界市场收购价格，导致丁香产值下降，丁香收益大幅下降。而正是这个时分，桑给巴尔的旅游资源与商业交易招引了许多国外投资者，但联合政府与桑给巴尔一向未拟定出合理的经济收益分配计划。大众眼看无利可图，“联合无效” 的言论甚嚣尘上。尔后，以自治权为中心的联合问题成为历届桑给巴尔的焦点。

坦噶尼喀和桑给巴尔的兼并不是非洲政治一致的仅有测验，却是罕见的还完好无缺的联合共和国，本年4月正值兼并60周年岁念，庆祝活动如期举行。自萨米娅·苏卢胡·哈桑2021年担任坦桑尼亚总统，她提高了对桑给巴尔的利益分配，保证联合政府的职务任命在桑给巴尔与大陆之间相等分配，但坦桑媒体报导称，大多数政府作业依然归属执政党革新的支撑者，难以缓解桑给巴尔的不满。

桑给巴尔的独立研讨员埃齐基尔·卡姆瓦加对非洲媒体《非洲陈述》表明，因为经济应战，身份政治变得更为杰出。桑给巴尔简直达到一致，即大陆将桑给巴尔视为其殖民地。另一方面，来自坦噶尼喀的反联合心情很少，2012 年宪法审查委员会举行的听证会上，大陆方面有声响呼吁树立三级政府体系（即坦噶尼喀政府、桑给巴尔政府和联邦政府），但遭到执政党激烈对立。

至今，桑给巴尔人对自己的身份定位依然存在巨大的距离，在当地问及群岛与大陆的联系时，有人答复“兄弟姐妹”，也有人直言“是两个国家”。优素福踌躇了好久，除了“有各自的政府和总统”之外，他好像找不到适宜的言语来描述两者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