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哥大校长辞去职务，美国大学“言论自由”越界了吗？

近期，美国总统提名人特朗普和哈里斯，别离就以色列与巴勒斯坦问题表达了自己的政治观念。除此之外，巴以问题导致了美国多所大学继续数月的对立示威活动，甚至导致常青藤联盟的多所高校校长在社会压力下宣告辞去职务。

上一年年末，哈佛、麻省理工、宾夕法尼亚大学三所高校校长也因深陷“学校反犹风云”，被要求进行美国国会听证会后不久，宾夕法尼亚大学校长伊丽莎白·马吉尔和哈佛大学校长克劳丁·盖伊都相继辞去职务，麻省理工大学校长莎莉·科恩布鲁斯也差点因继续的言辞压力而被逼辞去职务。

在刚刚曩昔的八月中旬，哥伦比亚大学校长米努什·沙菲克也因处理哥伦比亚大学对以色列和哈马斯战役的学校对立问题而宣告辞去职务。

此前她也被传唤参加国会听证会，尤其是她与纽约市警察局协作的撤除行为和拘捕方针，被指控违背了“大学对学术自在和言辞自在的长时刻许诺”：“沙菲克校长在这次前史性学校对立事情中挑选了与纽约警察局协作，而非与学生、教职工和社区进行协作。她的行为不只危害了学生和教职工的信赖，也危及了大学作为思维自在场所的中心任务。”

自上一年10月7日新一轮巴以抵触迸发后，每隔一段时刻，美国大学都会再次处在大众视野的风口浪尖。

美国大学正掀起反犹运动？

美国高级教育安排内“反犹太复国主义”、反不合法占据的气氛盛行，并非最近才有。早在十多年前，由巴勒斯坦活动家和英国前进派活动家所主导的反以色列“BDS运动”（Boycott，Divestment，Sanction Movement）就在美国学校中激起声浪，并引起巨大争议。

美国社会对犹太人、犹太复国主义及其产品以色列的情绪，有着杂乱的前史演化，不行简略混为一谈。

假如把规模约束在今世美国精英高级教育安排对以色列（犹太复国主义）的一般性敌视与负面情绪这一现状，则大致可追溯到1967年“六日战役”之后的一系列开展。在以色列对巴勒斯坦领地的全面占据与西奈半岛巴勒斯坦问题激化的状况下，美国也伴跟着民权运动和反越战浪潮，大学学校走向急进化和运动化。

在埃及总统纳赛尔和尘俗派阿拉伯国家倒向苏联，甚至连区域首要盟友伊朗都阅历革新之后，美国政府进一步与以色列挨近，将其视作维护中东区域美国影响力与安全次序的柱石之一。

这一交际转向，让美国国内对其霸权主义持批判情绪的人，把更多目光投入到针对以色列的审视和批判之上。这一情绪的支撑者以为，重复国主义和不合法占据，甚至反以色列建国的合法性根据正义和前进的反殖民、反帝国主义情绪。而质疑者则指出，在这些美丽言语的包装下，真实的本质则是“反犹主义的鬼魂”。

将对立以色列方针甚至对立以色列国家等同于反犹主义，的确有概念滑坡的嫌疑。在尘俗左倾的美国犹太人集体中，不乏对以色列政府持剧烈情绪的人。

可是，正如这次突击事情后充分体现出来的那样，对以色列国家和对犹太复国主义的笼统批判，往往演化为对犹太裔学生、教师、社群详细的打扰与要挟。

自上一年10月7日突击之后，美国学校中针对犹太师生的要挟、恫吓事情频率大幅添加。一位康奈尔大学的本科生，就由于在学校匿名论坛上发帖要挟杀戮犹太裔同学而被警方拘捕。针对犹太人的要挟性涂鸦，甚至暴力打扰，更是层出不穷。

此次争议还有一个共同之处在于，哈马斯的大规模突击清晰无误地违背了战役法（世界人道主义法，IHL）。美国精英高校的部分师生，对哈马斯突击榜首时刻近乎不加粉饰的赞许，哪怕对学校政治与急进言语相对宽恕的面子自在派人士来说，也是击穿底线的行为。

部分在商界颇具影响力的声响，也罕见地打破其对文明左派依从的常规，经过揭穿施加自己在经济上的影响力来惩戒这种习尚。闻名投资人、亿万富翁比尔·阿克曼便是其间代表。

在上一年三大校长身陷“反犹风云”时，社会方面的压力也直接体现在宾大的许多赞助人撤销资金支撑，或要挟撤销对学校的资金支撑。

关于首要依靠捐助和膏火生计的尖端私立大学来说，除了声誉丢失，这会对学校营运形成实在的搅扰与风险。此外，宾大董事会中具有投票权的董事，超越对折支撑辞退麦吉尔。不过，麦吉尔在董事会联络她之前，就祖先一步提出了辞呈。

而在沙菲克迟来的听证会前夕，众议院教育和劳动力委员会主席维吉尼亚·福克斯，不只是听证会的发起人之一，甚至还向媒体表明，假使哥大校方无法有用处理反犹主义，将考虑以减少甚至撤销对该校的联邦教育拨款作为“终究手法”。

美国常识精英安排从学校到部分教师，都习惯了商界和干流文明界对其运动政治的容纳。在真实的革新性急进政治并无土壤也没有实际可能性的美国，高级文明安排开展出了某种颇具扮演性与犬儒性的无害“急进政治”——干流的面子社会对各种别致的政治新话采纳外表依从的情绪，纷繁在自己的安排中建立“DEI办公室”（DEI指“多样性、相等、容纳”），加强“反种族主义教育”。

相应的，在行为上，这些“前进主义者”也不会违背美国法令和社会规范所划定的游戏规则。

一个投身BDS运动的哈佛法学院高材生，结业后八成照常会进入高盛一类投行作业，为华尔街的心脏繁荣跳动添砖加瓦。这种不太言明的默契，大约的确助长了一部分不太“老练”的常识分子与学生的错觉，以为直接为哈马斯的行径喝彩也能够过关。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美国社会和高级教育安排为自己长时刻以来的犬儒和虚假买单，也是对高校急进认识形态言语的一次及时宣布。

“挑选性法令”：美国大学为何忍受反犹言辞？

要了解美国大学校长们面临学校对立的杂乱心态，以及不断引发校长辞去职务的深层次原因，还得回到上一年引起轩然大波的“三校长质询会事情”，或许更能阐明这一扎手问题比单纯的认识形态虚假与天真愈加杂乱。

当被问及学生呼吁对犹太人进行种族残杀是否违背校规时，哈佛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的校长均表明要视“语境”或“状况”而定。其时观看国会听证直播的观众不难宣布如此疑问：为什么哈佛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的三位校长不敢直接说“在学校宣布对犹太人种族灭绝的言辞必定构成违背学校方针”，而必定要顾左右而言它，把回应包装在层层法令术语之后呢？

对此，保存派和右派归结为“觉悟文明”（woke culture）官僚机器的体系性成见。在他们的认识模型中，“觉悟文明”经过对学校办理层和教师层的浸透，完成了对美国文明再生产机制的接收，并以此为管道进一步操控美国的媒体、文明、经济，甚至政府安排。

这一图景简略明了，外表上来说好像也不乏合理性：谁也无法否定，美国高级教育安排的官方情绪，好像体系性地倾向前进主义情绪。

可是，这种观念忽视了美国高校杂乱的前史以及它与社会、与法令之间的互动，然后得出歪曲和简略化的定论，从而开出过错的“药方”。

美国宪法对各种言辞的保证，有着非常广大的规模。政府对言辞内容的本质性控制，会遭到来自司法部门最严厉的审视。公立大学归于公共部门，因而其言辞方针有必要契合榜首修正案的约束。

在许多场合下，大学归于法令规则的“指定或特定公共论坛”；因而，学校的办理方关于学校内产生的言辞表达，只具有很有限的办理权。

理论上，私立大学不受榜首修正案的统辖，因而能够对言辞有更多的约束。但，在实际中并非如此。

许多州的当地法令要求榜首修正案维护天公地道，延伸至公立与私立大学。私立大学承受联邦政府的项目赞助，也往往会承受保证学术自在讨论的附带条件。即使没有这些硬性约束，许多私立大学在规章中，也自动声称自己尊重和维护榜首修正案权力——这其间，也清晰包含争议言辞和仇视言辞。

所以，面临咱们一开端的疑问，一个反直觉的答案是：没错，在许多状况下，在大学学校里宣布召唤种族灭绝犹太人的言辞并不违背学校方针，由于这是受榜首修正案维护的行为。但这就引进了下一个愈加杂乱和费事的问题：为什么大学校长不敢直接这么答复？更重要的，为什么在当下美国的言辞环境下，这八成会是个引起愤恨的答复？

榜首，虽然榜首修正案最大极限地保证表达自在，但它并没有掠夺场所的办理方、甚至政府对言辞采纳必定程度的控制。在高级教育安排这个语境下，这意味着大学的办理方有权对表达的时刻、地址、方法采纳约束，来保持底子的教育次序和作业次序。只需这些约束是“内容中立”的，没有偏袒某种特定情绪、主题的言辞表达，就会得到法令答应。

第二，正如前面康奈尔大学的比方所揭穿的，假如表达涉及到对详细人的打扰和要挟，形成其声誉、隐私、甚至身体安全的损伤，这些言辞也是不受维护的。以上，归于相对没有争议的办理准则和办法。

形成问题和争议的，是在第三点上：1964年民权法案第六章（一般简称“第六章”）规则，联邦政府或受联邦政府赞助的项目，制止根据任何种族、族群轻视。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由于第六章的规则的轻视规模非常广泛，而界说又非常含糊，美国的各大安排中都建立了巨大的“第六章办公室”，形成了所谓的“民权法案官僚机器”，将第六章维护的规模和深度不断延伸。

在高级教育的布景下，“第六章维护”意味着，校方有义务为师生供给容纳、安全的学习生活环境，使其不受根据族群轻视所带来的要挟与费事。

对民权法案权力的广泛解读，为校方对言辞表达采纳本质规制大开方便之门，也给了他们将认识形态情绪应用到学校办理中的东西与手法。

一方面，他们能够经过将一些内容、方法的表达，判定为形成对特定社群的实际的轻视性要挟而加以规制，甚至自动地为了营建“安全、容纳”的环境，自动规则某些表达与情绪。另一方面，他们也能够经过“挑选性法令”，着重一些社群遭到的要挟，而忽视另一些社群遭到的要挟，然后在官僚办理程序中反映他们的认识形态倾向。

正是在近年来“反种族主义”“反性取向、性认同轻视”呼声不断扩张的布景下，尖端私立大学的不少行为，被保存派甚至部分自在派以为是以反轻视之名，行检查言辞表达之实。在弗洛伊德案时，哈佛校长盖伊教授担任人文社科学院的院长；彼时她的表态，充分体现出了对黑人社区与师生的关心和支撑，并没有任何对维护“种族主义”言辞表达自在的爱好。

相形之下，在针对犹太裔学生的打扰突击不断高攀的当下，哈佛校方对“学术与言辞自在维护”的呼吁，对反以色列甚至反犹言辞的被迫应对，就无法不让人感到某种双重标准：关于他们所喜爱的族裔和认识形态，校方就拿出“第六章”维护作为兵器，关于他们所不偏心的目标，校方就拿出“学术自在与榜首修正案”作为盾牌。这些积累下来的愤激，也是校长们在听证会上“法令和技术上正确的”回应激起轩然大波的重要原因。

或许由于吸取了上一年哈佛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校长在听证会上采纳不置可否的回应情绪导致强烈批判的经验，当被问及呼吁种族灭绝是否违背了哥大校规时，沙菲克采纳了清晰必定的答复。虽然如此，四名哥大犹太裔教授在联名文章里，将听证会描绘为一场“政治扮演”：斥责“反觉悟运动”的共和党人与以色列的鹰派维护者联手，使用貌同实异的反犹主义指控，腐蚀大学的学术自在，而沙菲克校长甘当他们的兵器。

这些年，美国大学为何总“出事”？

“学校反犹主义”的争议，还体现出美国高校尤其是顶尖私校在自身人物和定位上的困惑，以及大众对此益发的不满。

传统上，高校作为研讨和学习安排对政治和“当下业务”采纳自动远离的情绪，这就让高校在办理层面上天然趋向保存和保持现状。这一格式，在美国60年代逐步遭到应战。跟着民权运动轰轰烈烈的开展，以及对立越战、征兵的潮流愈演愈烈，高校办理方将大学学校阻隔成象牙塔的尽力，遭到愈来愈严峻的应战。

自1964年开端，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发家的“自在言辞运动”，在美国大学遍地开花。在大学学校里引进运动政治和对当下业务的重视，逐步成为美国学校生活不行或缺的一部分。这些实践自身，也被榜首修正案的强壮维护所支撑。在60年代的语境下，引进有争议的论题与情绪，应战学校的既成事实，是左派和前进派学生的志业，而以为这些行为打乱了教育次序、破坏了安全的环境、违背学校主业的，则是所谓“保存”的校方。

在限制学校政治与时势争辩变得实际不行行之后，学校办理层也学会了适应与变通。芝加哥大学1967年宣布的《加尔文陈述》，成为美国高级教育安排在尊重表达自在、参加社会革新与保持学术安排本分之间达到的奇妙平衡的模范。

陈述总结：“提出异议和批判的主体是单个教职人员或个人学生。大学是批判家的家乡和赞助者；它自身不是批判家。它是学者的共同体。为了实行其社会任务，大学有必要保持探求自在，独立于政治时尚和社会压力。一所大学假如要忠于其对常识探求的信仰，就有必要拥抱鼓舞最广泛的观念多样性。它……仅限于教育和研讨意图，不是沙龙，不是行业协会，也不是游说集体。”

这一准则，宽恕了学校师生多样的、经常是急进和前进派的政治观念和活动，但至少企图保持学校自身作为一个安排的中立性和超然性。

在后特朗普年代和后弗洛伊德年代，越来越多的高校出于自动或出于压力，频频对公共业务宣布“官方观念”。“学校的认识形态”，不再意味着“构成学校的教师、学生之全体的认识形态倾向”，而是“学校作为一个安排、实体”的情绪。

当学校官方下场，把自己表现为一个“沙龙、行业协会、游说集体”时，为了常识的探究而秉持观念的多样与学术探究的自在的人，天然越来越少。它们对公共事情表态的越多越频频，外界就越是等待和要求他它们对哪怕很有争议（比方巴以问题）的杂乱问题采纳简略、清晰的“官方情绪”，而保持缄默沉静就不再被视作可敬的超然位置，而是虚假与窝囊。此次哈马斯突击事情后，许多人打击各大高校一时缄默沉静如斯，便是对这种表里不一、左右摇摆的不满与愤恨。

因而，美国高校在这次事情中引起的争议，其本源与其说是详细的认识形态情绪，不如说是高级教育安排的安排和安排文明上的种种歪曲和困难。

精英大学安排的全体情绪，倾向自在派自身并不是什么问题，但其以容纳和安全为名摧残探究精力、削弱学术多样性；以参加社会革新为名违背学术和教育的志业，则会危害其间心竞赛力和阻碍其完成“底子的社会功用”。这只能经过文明和内部制度上的革新，促进其“回归良心”来加以改进。

只需有相对健康的竞赛和表达环境，高校中的认识形态习尚也并非定然原封不动。相反，想要经过政治施压的方法，强行在学校中施加另一套方向相反的“政治正确”，不光杯水车薪，反而会进一步危害学校的生态健康。

本文来自微信大众号：风声OPINION （ID：ifengopinion），作者：黄非（全球史专业学者），主编：萧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