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山都事端频出，美国政府监管为何再三失灵？

咱们真的了解今日的农业和食物吗？

一说到农业，许多人下意识的回忆，如同仍是那幅脸朝黄土背朝天的陈旧画面。可事实上，在技能和本钱的推进下，现代农业的图景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动：除草剂、杀虫剂、转基因、数字农业……咱们的食物早已以一种更冒进的方法大步踏入了新技能的世界。

要深化了解食农范畴近百年来系统性的改动，作为全球农业巨子的美国孟山都公司是一个很好的调查样本。从1901年发家到2016年被德国跨国企业拜耳收买，孟山都一向都是全球食物系统变迁中最重要的参加者，从食物添加剂、化学农药，再到农业种子，它至今都还在影响着咱们的日子。

本年由三联学术出书的新书《种子帝国》经过全球实地调查，追溯了令人触目惊心的孟山都公司商业地图扩张史，揭秘其化学制品和转基因技能怎样进入全球粮食供应的简直每一条缝隙。咱们约请专家共谈，一同重勘孟山都的发家史，来看看本钱主义怎样改造了今日的食农系统。

为何孟山都公司连连作恶，美国政府的监管却总是缓不济急？自诩客观的科学研讨在今日还值得信任吗？而作为一般大众和顾客，怎样的监管才干维护咱们？

对这些出题的评论，或许咱们无法省心肠从中找到最直白的答案，但至少每一个人都能够提出自己的问题。

孟山都的发家史

天乐（食通社开创修改，北京有机农人阛阓召集人）：张婧在日子·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学术出书分社作业，也是《种子帝国》的修改。先请她来跟咱们介绍一下，三联为什么会考虑出这样一本书？孟山都又是一家怎样的公司？

张婧（三联书店学术出书分社修改）：这本书是三联书店和雅理一同协作的。三联一向在以学术和思想建设的方法介入今世的精神日子，咱们期望经过书这样的载体，把一些今世问题的杂乱面向提醒出来，而不是简略地站态度或是做一些现象批判。

食物和农业便是其间一个咱们绕不曩昔的问题域，由于咱们的生计离不开食物，可是，咱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其实对当下的食物是怎样被出产出来的，又是怎样经过许多环节被咱们消费的，并没有多少了解和体认，其间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现代农业的整个形状现已和传统农业彻底不一样了。

《种子帝国》这本书以美国孟山都公司这个代表性的事例，前史地呈现了食农范畴近百年，特别近半个世纪以来的系统性改动。它叙述了孟山都公司从1901年发家到2016年它被拜耳收买这一百多年的完好前史，并且用许多的翰墨评论了它的产品研制、出产方法，公司的运作方法。咱们阅览时会发现，这些方式至今都还在或隐或现地影响着咱们的日子。

张婧：这些年，孟山都以一家农业公司而为人所知。但它最早是一家化工企业，依托出产糖精进入商用范畴。它出产的糖精在1918年还出售到了我国，后来它又开端出产咖啡因，并成为可口可乐公司中心的质料供给者之一。

在糖精和咖啡因产品销路受影响之后，为了追求活路他们又从煤焦油中提炼出产出了其他的化工产品，包含孟山都最挣钱的产品之一多氯联苯，这些产品的出产很快引发了严峻的有毒污染问题。

之后，由于产品的毒害问题，孟山都遭到监管安排的清查，原有的盈利方式迎来危机，所以开端转向农业范畴，出产除草剂。

除草剂的前身，是上世纪60时代臭名远扬的橙剂（注：一种强有力的除草剂，因喷撒的色彩呈橙色而得名）。美军在越战时为了在雨林中作战，广泛运用橙剂，这给越南社会带来了许多持续性的问题，包含畸形儿、越南民众毁容、土地污染等等。而孟山都作为产值最大的橙剂供货商，却赚得盆满钵满。

●越战期间，美军直升机在向农田喷洒橙剂。图源：wiki

●一群越南残疾儿童，他们大多是橙剂受害者。2002年因受橙剂污染，越南大约有10万名先天残疾儿童。图源：wiki

张婧：在橙剂的根底上，孟山都在上世纪70时代研制出明星除草剂产品农达，由于在其时能够很好地去除杂草而广受欢迎。但这儿存在一个问题，便是这种农药能够有用杀死杂草，但只能用于作物耕种前和收成后，而假如在作物的成长期运用，则会影响农作物的成长。所以，为了扩展农药的出售，孟山都公司又搭上了生物技能的快车开端培养抗除草剂的种子，敏捷成为一家育种公司。

其时正值转基因技能开端鼓起的时代，孟山都公司对大豆、玉米、棉花这些经济作物进行了转基因技能改造，成功完成了作物的抗药性，所以除草剂和种子被高度绑定在了一同出售，要运用这种除草剂就必须配套购买它的种子。但很快新的问题又呈现了，杂草呈现了抗药性。孟山都不得不再一次晋级农药配方，从而推出了更强效的除草剂麦草畏。

问题循环呈现，孟山都不断对产品进行迭代晋级，农人们也只能不断去购买这些晋级后的产品以应对越来越难敷衍的超级杂草。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孟山都逐步构成了一个种子帝国。它在2005年景为了世界上最大的种子出售商，它的种子连续被推行到越南、巴西、印度等多个国家。

本钱主义怎样改造了农业？

天乐：谢谢张婧十分扼要的介绍。有人说这本书十分合适放在机场作为一本成功学营销的读物来读，从孟山都公司的发家史能够看到一个企业怎样捉住每一个机会去把它产品里边的缺点转化成它的优势，从而不断把自己重塑成一个新的公司。想问一下许准教授，怎样去理解像孟山都这样的大型农企对咱们今日全球的食物系统的影响？

许准（中山大学经济系教授）：孟山都作为一个典型的本钱主义大企业，在前史上具有代表性。在曩昔的两三百年里边，本钱主义自鼓起以来跟农业的联系就一向比较严密。对本钱主义前史略微了解一点的人，就能想到本钱主义的开篇其实跟农业是有严密联系的，比方发生在英国的“羊吃人”的圈地运动。

许准：本钱主义看待全部的出产，其标准便是看能不能够赚更多的赢利，看能不能在越短的时刻里边赚越多的钱。以这个为根底，本钱主义对农业也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造。在整个现代化工工业呈现之前，企业或许是技能人员还不能直接地操控作物的成长速率，只能凭借一些天然的弥补作物养分的手法。

但化工工业出来之后，这一手法就更丰厚了。比方在畜牧业，养鸡养羊什么的，能够经过饲料等加速成长周期，尽或许快地让它出笼，赶快变成能够出售获利的肉，这是对整个牲畜家禽的一种操控，对饲养方法的一种改动。生物技能起来之后，这一操控就更直接了，能够改造动物的种类。

像孟山都这样的大农企，一方面它有巨大的动力去操控农业，包含经过农药、种子操控咱们吃的、用的各种东西，从而从中获取赢利；另一方面驱动他们去出产的这些产品，未必跟一般大众的利益是共同的。《种子帝国》这本书，就比较好地给咱们展示了这种利益的不共同，并且这家公司还能够用各种方法来掩盖这种不共同。

天乐：刚刚许教师说到本钱主义的农业系统，它是期望用更快的周期来出产食物。孟山都的拳头产品便是转基因的大豆和玉米，后来在美国很快就占据了90%以上的商场。这些大豆和玉米大部分都是用作饲料喂给牛羊等畜禽。一方面，这些技能如同下降了咱们吃肉的本钱，如同是一个功德，但另一方面是又发生了一些对立的当地，终究或许会伤害到顾客。

周沐君（食农系统研讨者，浙江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许多批判孟山都的社会运动，都是从环保的视点动身的，由于孟山都在企业发展的过程中，的确给生态环境构成了许多负面影响。

但令我惊奇的一点，也是这本书着重描写的一点，便是孟山都一开端从化工企业转向农业做杀虫剂、除草剂时，它宣扬所运用的言语，恰恰是打着环保的旗帜的。比方宣称它的除草剂和转基因种子能够下降农药的运用，对环境有优点。它乃至是想借此转历来改进自己的企业形象，究竟在此之前它开发的不少化工产品现已对环境和人的健康构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在化工范畴现已有点臭名远扬了。

但实际上，后来咱们发现它的除草剂、杀虫剂产品，相同也构成了很大的环境问题。为什么呢？由于它只考虑了一个十分短期的作用，却忽视了自然界协同进化的机制。或许短期来看，它的除草剂产品是有用的，少数运用就能够，但经过了一段时期，杂草也会进化，会发生抗药性，为了除草你就不得不运用越来越大的剂量，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大自然的报复。

●抗ALS抑制剂杂草种类的数量添加趋势，1982—2000年。数据来历：伊恩·希普博士2020年的研讨，世界抗除草剂杂草数据库，Weedscience.org。图源：《种子帝国》

周沐君：而书里另一个让我吃惊的细节是，在科学家发现一些杂草发生抗药性的时分，这些研讨报告被孟山都压了下来，以保证它的产品持续在商场上出售。为此，咱们走了许多的弯路。

关于科学和技能的两种成见

天乐：的确，那些对孟山都晦气的研讨不只很难得到支撑，乃至还会遭到孟山都法务人员的恫吓。而孟山都公司则会扶持另一些科学家的研讨来支撑自己的产品，许多研讨资料也被孟山都以商业秘要为由，不答应科学家去做愈加独立公平的研讨。以此为例，咱们还能信任科学研讨是公平、客观的吗？

周沐君：大众关于科学技能的研讨，有两种极点的认知。一种观念以为科学技能是彻底客观公平的。用英语来说便是knowledge is the only way of speaking truth to power（常识是向权利说出本相的仅有途径）。只需咱们做好研讨，就能够知道本相。另一种极点的认知则更嫉恶如仇，以为科学家和权利、本钱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这两种观念我以为都是有失偏颇的。

咱们能够从两个视点来反思科学研讨和公共利益之间的联系。其一，虽然科学研讨在程序的层面上有十分多的标准，这些标准会尽或许让从事科学研讨的人能够坚持客观、中立和公平，不被某一些先入之见影响到。

但科学家们并不是在一个真空傍边做研讨。研讨议题的确立、研讨问题的挑选、做什么样的研讨能够取得更多的赞助和支撑、做什么样的研讨不能取得这些支撑……这些都是由他地址的社会的环境和结构决议的。权利和本钱或许无法直接让科学家把黑的说成白的，但的确或许会影响到科学家们关于问题重要性的判别。这些都是能够反思的。

其二，不同学科，考虑问题的视角是不同的。咱们现在面临的全部社会问题简直都是系统性、全面性、多层次的。这些问题都需求十分多的学科共同尽力，才干够逐步拼出全貌。但科学家往往是专家，掌握得特别好的往往仅仅专业范畴内很小的一块东西。在评论整体性的问题的时分，不同的科学家之间或许都需求彼此“科普”。假如咱们只着重单一学科的某些研讨成果，得出的定论或许是十分狭窄的。

孟山都的事例就很好地展示了这一点。从一开端，孟山都着重的都是微观的生物学的视角。可是转基因种子的问题并不只仅是微观的问题。触及杂草的进化，还需求有生态学、环境学的视角。

在运用了转基因种子之后，农人的安排方法，他们和种子公司之间的权利联系也发生了改动。假如想要了解这些改动带来的影响，咱们或许还需求一点社会学的视角。所以，不是说有了技能专家的背书，它的态度就必定代表了真理。咱们还要去看这些技能专家到底是在什么层面上评论问题。

另一方面，今日咱们对吃的要求很高、许多元，这些风味不或许在试验室里随便想象。那么，顾客能否把需求反映给育种家和农户？假如农人能够与科学家协作，协助他们完成相应的需求，将是十分好的气势。但从孟山都的事例来看，许多科学家并没有做这个工作。现代育种技能从孟德尔伊始不过两百年，而正是全世界农人的尽力才让这些种子生生世世保存下来。

美国政府的监管为何再三失灵？

天乐：从孟山都的发展史来看，每次出了问题，美国政府和社会的监管总是处于一种追在后面打补丁的状况，乃至许多方针还起到了火上加油的作用。为什么美国政府的监管总是滞后的？

张婧：看《种子帝国》这本书，其实还挺简单气愤的，咱们有时恶作剧说这本书不适宜睡前阅览，看了就无法好好歇息了。在书中，作者以交叉的方法来写作，常常孟山都推出新的产品，隔一段时刻，这个新产品的负面效应就会呈现，或是出产过程构成污染，或是产品进入商场带来健康问题和环境问题，这时往往会呈现打官司的情节。

这类官司往往会拖好久，那些受损害的人迟迟得不到补偿。由于公司是新技能、新产品的发明者，掌握着技能的底细，因而在产品上市后，更占主动性。咱们都知道，道德是没有方法进行监管的，监管只能针对详细的问题，因而只要在呈现问题后才或许呈现，因而监管往往是滞后的，并且许多时分发生在问题呈现好久今后，由于问题的发生有许多或许的原因，逐个扫除需求许多时刻，加之孟山都公司有十分强壮的游说集体，从各个方面打入政府进行辩解。

●2016年，孟山都在爱达荷州苏打泉的元素磷工厂。该工厂出产的元素磷被用于孟山都公司的热销产品除草剂农达。美国环保署在1990年将该设备列为超级基金修正地。虽然这个工厂至今仍然在超级基金列表上，并且令人担忧的污染物仍然不断从这个设备排入周围环境(依据美国环保署在本书付印时对该地址的最新评价所知)，但美国环保署仍然答应这个工厂持续运转。图源：《种子帝国》

张婧：一方面，在问题呈现后，孟山都公司会支撑一些科学家做各式各样的试验，以得出对公司有利的依据，而不是客观公平地呈现试验评论显现的问题。另一方面，它还会用一些话术把公司的利益和国家的利益、人类的出路绑缚在一同。

书中有一个特别典型的比方，是谈到孟山都的化工产品多氯联苯，它用在许多电器上面，许多科学家调查到它会发生有毒污染。孟山都对此的说辞是，没有了这个化合物，美国的经济就会出问题，由于它应用得如此广泛，现已和美国经济高度绑定，因而国家只能持续答应多氯联苯持续出售。

我觉得这是特别值得咱们去反思的当地，便是有什么样的方法能够保证大众对真实状况有底子的知情权，以及公平地面临这样的价值。

天乐：从《种子帝国》这本书能够看到，孟山都的许多产品都构成了十分大的环境污染，可是并没有承当这些修正环境的本钱。它在卖产品的过程中大赚一笔，但这些产品带来的各种负面效应，又是由全社会来承当的。不知道从经济学的视点，怎样看待这一现象？

许准：一般来说，商场经济行为便是买和卖，并且这个买和卖是自发的。但在买和卖的背面其实包含了不少假定条件，其间一个条件便是它所卖的产品的价格，其实是蕴含了这个产品它所带来的全部结果，便是它全部的结果都应该反映在这个价格里边了。

但事实上，或许咱们看到的状况或许不是这么抱负。像孟山都这样的公司，或许它所支付的本钱和实际上社会所承当的本钱经常是分隔得很远的。并且许多时分，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方法来抵挡它。

●2016年，倾倒在孟山都爱达荷州苏打泉工厂的磷酸盐熔渣。在20世纪60时代和70时代，孟山都向当地居民出售放射性废渣，这是其热销产品除草剂农达的一种要害成分的副产品。当地居民用这些废渣制作房子地基、人行道和路途。在该镇终究制止这种再运用后，孟山都开端在工厂南侧丢掉矿渣，构成了一座尾矿山。图源：《种子帝国》

什么样的监管才干更好地应对危险？

天乐：谈到监管，政府会拟定技能运用的规矩，但这些规矩在拟定的时分其实也遭到了大公司的影响。并且，从没有监管到有监管，从无规矩到有规矩，也不必定就意味着是多大的前进，要害要看这个过程中一般人和不同的集体是否能够参加。那怎样才干在不同集体之间就社会监管和技能发展构成一个好的互动？

周沐君：美国有法令，也有政府监管，社会上也有各式各样的抵挡运动，但整本书读下来，咱们仍是能很明显地感遭到这些抵挡的民众，相关于孟山都这样的大公司来说实在是太弱小了，特别是在法令这个范畴。即便有时分能够争取到一两次所谓的成功，但这些正义往往也是来得太晚了，是以许多人的身体健康，乃至是生命为价值才换来的。

虽然如此，咱们也不是必定就会对法令得出一个特别失望的定论。由于在别的一些场景下，假如法令的拟定和履行愈加公平，政府的监管愈加有用，它仍是能够起到一些作用的。

当然，咱们需求法令去平衡企业的私家利益与公共利益，但也不能盼望一个很强壮的政府和十分严厉的法令就能处理全部问题。由于法令的拟定和履行也是在特定的社会环境傍边去打开的，背面仍是要充沛考虑到大众对这些问题的重视和志愿。

天乐：关于食物监管的议题很有意思。这次奥运会期间，世界上有一些声响期望把赞助商可口可乐踢出奥运会。由于可口可乐或许相似的饮料出产商都在运用体育来推行他们的产品，包含投进广告、找运动员做代言，企图把他们本来十分不健康的东西与健康的日子方法和人联系起来，这是一个十分奸刁的营销手法。但如同咱们又不太乐意让政府或许法令来管我吃什么。监管在多大程度上是有用的，又在多大的程度上是必要的？

许准：监管肯定是有用的。问题在于，为了得到这个有用，咱们支付的价值是什么？法令当然十分重要，但法令的特点是比较臃肿、粗笨，盼望法令来防备呈现什么事，这个不太实际。依托保存的法令系统，自身便是个保存的主意。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日子在社会里，假如给定法令系统，给定监管系统，总有人会由于利益找出它的缝隙来。

所以，我觉得，利益联系才是底子。比方针对一个新的技能，那这个技能或许会影响到的各个集体，都应该有自己的利益代表，在某种方式的委员会上来评论。相关的专家要向咱们说清楚，这个技能有什么优点，有什么害处，然后能够发问评论，充沛交流。总归，它需求活跃的、广泛的社会大众的参加。

本文来自微信大众号：食通社Foodthink （ID：foodthinkchina），首发腾讯新闻《一同来唠科》，掌管：天乐，嘉宾：管奇、许准、周沐君、张婧，版式：明林